第48章 遥遥沙场故人归_清月照春庭
趣书网 > 清月照春庭 > 第48章 遥遥沙场故人归
字体:      护眼 关灯

第48章 遥遥沙场故人归

  你我从此天涯各处,莫要纠缠。

  她在喧闹的街上疾行奔跑,潇洒的话她尽情说了,可此刻心里痛的不知道究竟是她与他终归不能在一处了,还是他骗了她,终究并不很爱她。

  她心里有些事情,终于明白。

  为何她在大殿说出自己的身份时,顾澟竟没有半分惊慌。为何在大理寺监牢时,他显得样子十分焦急。

  又为何叶启文一早知道她的身份,为何在毓王府时,她与漕门好似音讯断了数月。

  她心里早早解不开的迷,令她疑惑的种种,如今终于如柳暗花明,全都在她眼前了。

  “顾凛他根本就不爱你!他娶你,不过是为了他毓王府的门楣,他一直都在骗你,你明不明白!”

  她如今明白了,是否还要谢谢他吴逸呢。

  赵清月晃晃悠悠的回了宅子,楚楚见她回来时眼睛红肿肿的,便知道一定哭过了,忙上去扫了她身上的落雪问她,“吴逸到底跟你说了什么,你竟然这样急匆匆的就跑出去了,还这个样子回来!”

  她进了房门不复在外头时的那份倔强大方,也没有半分力气假装了,脚下一瘫软,好似瘫坐在地上,呜的一声大哭了起来。

  她倒是吓到了,忙一把抱住了赵清月,问她道,“清月,你怎么了,清月。”

  谁能想到她能说出这么一番话来,“楚楚,我终归不配得到幸福对不对?我当初一心想着利用他毓王府世子的身份,为爹爹报仇,到头来,却是算计到我自己头上。”

  楚楚不明白,故问道,“清月,你在说什么?”

  她的语气像是在嘲弄自己,苦笑,“他根本并不爱我,这声势浩大的一场婚礼,不过是,不过是为了让我在他身边安心待着的一场算计!”

  楚楚在他身边这么多年,儿时陪伴,便没见她这样伤心过,忽然想到方才她只见过吴逸一个人,忙腾地一下站起来道,“不会的,我见郑王爷,并不是这样的人啊。怎么会这样,吴逸同你说的?我现在就去找他,他怎么能在这个时候跟你说这样的话!”

  赵清月一手拉住气愤的她,抹了抹泪水道,“他所说之言,我并未全信,只是有些事,他说的没错。你叫上几个得力的人,将他绑了来此,我与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说。”

  楚楚见她神色突然严肃起来,便没有多问,只照着她的要求,将吴逸五花大绑了来。

  待到吴逸绑过来时,赵清月已经换了一副样子,只有眼角还有些连胭脂都盖不住的红肿,可仍然眼神凌厉。她在外人面前总不是那样脆弱,她的自尊不需要别人同情,所以才更令人心疼。

  吴逸好像并不清楚,为什么他今日经会被这样对待,他原想着她伤心够了,便会多少看一看他。

  “清月,你,你这是做什么?”

  她一手抽了她的青玉剑,搭在吴逸肩上,道,“你告诉我原委时,便没想到,我会知道你是细作的事么?”庭下漕门之人,听她语气皆是议论纷纷,她的剑身剑光清寒,直惹得吴逸一身战栗,忍忍不发。

  楚楚瞪大了眼睛道,“原来你就是那个细作!”

  楚楚原没想到,她所言极重要的事,原指的是之前的细作之事,如若是吴逸,赵清月对他如此信任,自然是查不到什么奇怪的地方的。

  她又接着道,“那朝廷下的恩旨,除了宫中的石渠阁,便只有曹毖才会留着这张护身符了吧。然而现下曹毖已死,能得到它的料想也只有叶启文了。你如今还想要推脱,与他没有半分干系么!”

  剑刃又离着他的脖子又近了一分,那青玉剑削铁如泥,便在颈处留了一道口子。

  吴逸感到颈间一阵刺痛,听了她说的,便知道自己已是退无可退,如若今日她念着往日的情分,还能留的他一条命在,如若按照门规,他自是活不了的。

  “你到底,是什么人。”

  吴逸沉默了半响,方才缓缓道,“我是,北岳人。我为的不是叶启文,而是北岳,北岳王庭。我是北岳王庭的细作。”

  “北岳?”

  她倒是没有料想到他竟然是北岳人,于是手掌微微攥紧了些,盯着他的眼睛道,“原本你便是,为了北岳才随我进的漕门?你我相识,竟,竟也是算计......”

  赵清月径自的一声哼笑,她竟没想到,这漕门让她最不得解的事,皆都来自她的身边,这个她信任的大哥。所以,叶启文才会知道她的身份,所以,她不在漕门的数月,只有叶启文想要她知道的消息,她才会知道。

  他跪着往她的近前挪了挪,抱着哀求的姿态,只希望她眼里透着的清寒与沉默可以没那么哀伤,便急吼吼地道,“清月,我告诉你,我全都告诉你......”

  可赵清月却并不为所动,她甚至不愿意再听他过多的言语了,“你不必说了,我已经猜到了。”

  她眼里的清寒与沉默,终究不是为了他。

  “按照门规,你应是活不过今晚的,只是,我念你还是曾经救过我,即便那也是一场算计,可我不愿欠着谁的,此番就当我还你了。如若再当遇见漕门之人,做有损漕门之事,我今日放你一条性命之言,皆当可弃。”

  她反手一挑,挑断了绑着手脚的麻绳,冷言冷语道,“你走吧。”

  “清月......”

  他唤了她一声,仍做念想,让她留一留他。

  “你不走,还留着等着我杀你么。”

  吴逸已然看到她眼底的冷漠,不会再有机会了,是他禁不住叶启文的诱惑,伤了她,也伤了自己,他只得落寞道,“好,我走,我走。”

  八年,一恍如梦,如若不是自己贪梦痴望,怕是不是这样的结局。

  吴逸回身望了望那赵宅的匾额,她还是一如既往地决绝,断然没有半分犹豫和暧昧。

  冰雪愈大,冷的人冻彻孤寒。

  北方战事方休,迎送萧远的卫队,今日也在午后浩浩荡荡的回了京城,皇帝亲自在城门扶灵,霜雪莹白,一派素色,好似迎着他回来。

  顾潆抬头望着天色茫茫,一别四月,等来的却是天人永隔。

  “阿远,我等着你回家。”

  穆国侯府已是一片素白,一队人马在穆国侯府门口稍稍停下,便将萧远的棺椁从正门送入王府,停在王府正殿的大厅,顾汶双手捧着厚重的战袍,递给一身缟素的顾潆,上面还有些斑斑血迹。

  “阿姐,都怪我,没有保护好姐夫。”

  顾潆抚着那血迹斑斑的战袍,还是忍不出哭出了声。蓦地,只叫了两声“阿远。”便跑向那盛着他尸首的棺椁,想要推开棺盖,见一见他。

  顾汶见状连忙挡住了他大姐,道,“阿姐,人已死了两月有余,不剩什么了,你还是不看的好。”

  顾潆脚下一软,像是瘫在他身上,听着他道,不剩什么,眼泪忍不住的簌簌落了下来,“不剩什么,他明明说过他会回来的。终究是叶启文杀了他,是我害了他。”

  顾汶见他家姐终于心里记挂着他了,心里不知应是喜还应是悲,心里五味杂陈似的,道,“阿姐,人死不能复生,姐夫临终前曾告诉我,他愿放过你,日后你若喜欢谁,便和谁在一处吧。”

  “他当真说的这些话?”

  “嗯,他愿你好,不想你每日拘着自己,便知道自己身不复命,跟我说的这些。”

  他愿放过你,日后你若喜欢谁,便和谁在一处吧。

  这七年,原还是自己太过倔强,她此刻多希望,时光能回到过往,他至少不会这样心里认为自己还是爱着别人。府内一早便请了金阁寺的高僧作持,直要诵经七日夜,才可送灵归土。她也不是如别人个个哭的嚎啕,日日只是神情落寞。

  送灵那日,她也是一如往常的默然空洞,眼里透着伤情,却并不怎么恸哭。顾潆将他安葬在城外金阁寺山下,望他日日能受佛法,她也能日日守着他。

  顾澟见她这幅样子,更是担心。所以这两日都是在穆国侯府里住着,一是怕她觉着这空荡荡的侯府一夜尽是缟素,十分单调寂寞,二是她如此伤情,怕她做什么傻事来。

  他与顾汶坐在屋子里,屋外仍旧风雪呼啸,烤着炭火,问他道,“阿汶,你当时在他身边,他到底是怎么死的。”

  顾汶回忆良久,叹了一口气,道,“那日,我本与萧远去敌军阵前探查,快行到迷风谷处时,便从林子里不知何处扫来一阵暗箭,我与萧远便都受了箭伤,那几个个个儿便都是一等一的高手,我与萧远敌不过,只好跳下山崖。幸好那崖上有许多树枝遮掩,也不算很高,我们便都挂在树上。我拽着他,只是那树太小了,我的手臂又受着伤,他见那树枝马上便要断掉,知道如果我仍拽着他,我们必定都会掉下悬崖而死,他便,他便脱了我的手,跳下去了......”

  “跳下去了?”

  “嗯,我这条命,便是萧远救的。”

  “想必是叶启文的人到处下手不得,见你们两人外出,便得了空子。”

  “其实那悬崖并不算很高,只是那迷风崖底,怪草丛生,野兽也经常出没,等到我带着人赶到时,只剩那一件染血的盔甲了。”

  “尸首呢?难道你带回来的只是,只是一座空的棺椁?”

  他瞥了一眼顾澟,点了点头,“那的确是一座空的棺椁,不过是个衣冠冢罢了。那四周有鲜血拖行的痕迹,衣服也被撕得破烂,怕是被野兽拖走啃食了吧。我不敢告诉阿姐,若是阿姐知道萧远的尸首被野兽啃食,她怕是接受不了。”

  “阿远......”

  他未想到,曾经夸下男儿志的萧远,如今却是这样的结局,此事的确不能让顾潆知道,她本就伤情,如此一来更要难过了。

  说到此处,门外却传来一阵急促的敲门声。

  顾汶开门一见,原是顾潆房里的贴身侍女雪儿。

  雪儿急匆匆的道,“王爷,校尉大人,我们家夫人丢,丢了!”

  顾澟听闻便与顾汶异口同声道,“丢了?”

  “是,方才我入了夫人房里才发现夫人并不在房里,又叫下人们找了找,没有找见,问了侍卫才知道,夫人她出门去了,可是这夜里他能去哪儿呢?我实在着急,又不敢耽误,便来找您拿主意了。”

  “她出去了?!这么晚了,她能去哪儿呢!?”

  顾潆去的不是别处,正是世侯馆。守门的侍卫见是穆国侯府夫人,自然是不敢拦阻,直接放行进去了。

  她走到了位于世侯馆东向的卧房,轻手推开房门,叶启文已是熟睡。

  顺着月光,亮出了手中的匕首,猛地向叶启文的心脏扎去。

  黑暗中,顾潆却被人抓住了手臂,飘出叶启文的声音道,“你想杀我。”

  她的确很想杀了他。

  “你欠萧远的命,自然要你来还,我欠你的命,我自然也会还给你。”

  “你疯了。”

  叶启文起身将她推在一旁,苦笑了起来,大概为自己的一往情深,大概为自己的爱而不得。

  “如若,我们都死在那一场火里,该有多好。”

  他看着顾潆在月光下清冷的目光,连原先那一点点的愧疚与怜悯也不复存在了,他只在她的眼睛里看到了默然,不禁勃然大怒道,“在你心里终归是我欠他的,为什么他都已经死了,你还是这样!你从前明明是爱着我的,你明明是恨他的!”

  “你我之间,何必这样互相折磨。你又何必这样执着于爱恨,从前,从前我早已忘了,我爱着的人也早已不见了。叶启文,我爱的人都是死在了你手里。”

  叶启文,我爱的人都是死在了你手里。

  原来,葬送他爱情的竟是他自己么?

  他望着她眼里的泪,心里第一次,有了想哭的心情。他的偏执,并没有带给他他的爱情,他的权利,却毁了他在她心里唯一的惦念。

  如若,我没有放了那一把火,你或许终归命里爱的仍然是萧远吧。

  如若,我不再回来,在你心里是否还是那个桃花树下的白衣少年。

  如若,我死了,你心里是否还能惦念一些我呢。

  或许吧

  “那你杀了我吧。”

  他绝望,语气又似哀求。

  顾潆愣了一下,手中的匕首颤抖,没有想到沉默许久,换来的是他的这一句话。

  屋外此时传来吵吵嚷嚷的声音,火把映过月光,红的发亮。

  她知道是顾澟带着府兵冲进了世侯馆,大抵是来救她了。

  “你不是想让我赔你一条命么,我今日便成全你。”

  还未等顾潆反应过来,她便已被他夺过了匕首,拿在身前,慢慢移出了卧房。门外,果然是顾澟。

  顾澟见阿潆被他这样匕首抵在脖颈一侧,胁迫着出了屋子,心里不觉得一阵忐忑,道,“叶启文!你要做什么!你放开她,曾经之事,皆是我与萧远和你有血海深仇,你何必牵连到阿潆身上。”

  叶启文在她耳边放肆的大笑起来,刺耳又悲伤,“令妹今夜本想要行刺与我,你说我该放过她么?南军大胜,北岳此役未讨的半分便宜,左右也不会放过我,不如今夜她与我一起陪葬。”

  她看起来并没有半分惊慌,只是那匕首硌得她生疼,她若是今日死了,叶启文也必然活不了,她也不算太亏,便道,“哥哥,我知我冲动,你不必管我,我死以后,将我与阿远葬在一处,这样我便,我便又可以见到了他了。”

  叶启文心下一沉,七年,终究熬不过时光陪伴。

  “叶启文,你要什么我都能答应你,我知道最近你受北岳之人追杀,只要你放过我妹妹,我保你不死。”

  “保我不死?顾澟,你会放过我么?我害的你鸾凤分飞,你也恨不得北岳之人杀了我吧。”

  “叶启文,我虽然恨你如此诡计,可只要你放了我妹妹,我不会食言。”

  他嘴角勾笑,仿佛已看到了他的死亡,道,“不必了......”

  叶启文的最后一个字还未完全说出口,便从屋檐处射过一只暗箭,从她的耳边穿风而过,一箭封喉。

  顾潆被他一张推开,旋即,便又有一双,刺向他的胸口和心脏。

  顾潆猛地被他一推,倒在顾澟怀里,回身望向他,中箭的样子及其可怖,嘴角涌出鲜血,跪在她身前。她霎时想到他方才在屋子里说的,“你不是想让我赔你一条命么,我今日便成全你。”

  他不是想让她陪葬,他是在自杀。

  顾潆跑过去接过他的身子,有些可怜他,叶启文吐着血沫,又怕吓着她,所以忍着吞下涌出的鲜血,艰难道,“阿,阿潆,我这条命赔给你......”

  她落泪,却无声。

  他笑了,他这一生还是败在她手里。

  “我恨透了萧远,你却偏偏爱上了他。如果,如果我不是个商贾,我们是不是,不会走到这一步。”

  他介意的,至始至终都是他的身份。

  而她自始至终都没有给他回答。

  他只觉得眼前愈发模糊,身子愈发寒冷,却并不怎么疼了。

  他想他这漫漫一生,竟什么都没有得到过,何其悲凉。他如今也不知道他自己竟是爱顾潆多一点,还是恨这权势多一点。不过,他想他总好过萧远,至少他在她怀里死去,至少不是在北地里被野兽啃食。

  北风呼啸,风雪依旧飞扬,手掌轻轻一落,已是毫无气息。

  这世上,再无叶启文了。

  请收藏本站:https://www.qs86.cc。趣书网手机版:https://m.qs86.cc

『点此报错』『加入书签』