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55章 人不复兮归去来_清月照春庭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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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55章 人不复兮归去来

  顾潆放下书简,和着幽深夜色,月如镰钩,在她眼前依稀出现的,是萧远。

  故人浅笑兮,遥遥,不可追。

  她总是这样,恍惚时,总能看见他的身影。

  “夫人,郑王府里来人送贴。”

  顾潆念叨着,“郑王府?哥哥何时,何时回来的?”

  雪儿双膝跪地,双手擎着石榴红色的拜帖,回道,“听闻是今日。”顾潆微微折下身子,捻了那喜帖上来,瞧了两眼笑道,“今日?……今日方回,七日之后便就摆酒了?嗬,还真快。我这哥哥,平日里不急不急的,真到了时候,真是猴急。”

  雪儿也叫她这话逗的轻笑了一声,悄悄撇了顾潆一眼,又似平复正常道,“郑王府之人说是,王府婚事,只邀了亲友,故而仪式简单些。”

  顾潆点头称道,“倒也是,此时也不缺什么,只差这新娘子了。”

  此时,雪儿才敢抬起头来,诺诺的问道,“夫人……可去么?”

  她一笑,已不像以往那般不近人情,道,“去。”

  七日之后,穆国侯府的马车从穆国侯府出发,一路并不急行。顾潆安坐在马车内,雪儿便在她身旁侍候,快行到城门口处时,却忽而马儿受惊,嘶叫一声。

  顾潆在车内颠簸歪倒,顺着窗口飘扬的车帘望去,好像见到一个全身幽黑的身影跃上马背。

  雪儿也似惊魂未定,稍定了定,向屋外喊道,“谁家的车马惊了夫人车驾,怎么回事?”

  那赶车的将马安定,便掀了帘子回道,“小人该死,夫人受惊了,并不是外人惊扰了夫人车驾,只是方才马儿叫路当中的流浪狗所惊,这才惊扰了夫人。”

  她眉头皱着,问道,“可有伤到百姓么?”

  “夫人放心,幸得一位壮士相救,并没有伤到百姓。”

  “壮士?”

  她也在心里默默嘀咕,莫不是方才那个背影?

  “既是壮士相救,雪儿,给些银钱,多谢壮士相救。”

  听见车内有人吩咐,那壮士却道,“夫人不必了,我所救者,不过受惊之马,路见不平而已。”

  此时却听后面有人一声大喊,“赵洄!”

  那人听闻有人叫他,便道,“在下告辞。”

  他跳下车,匆匆抛下这句话来,便无影无踪了。

  车帘挡着,她没看清他的容貌,只觉得他的声音,像极了某个人。

  “日后你若喜欢谁,便和谁在一处吧。”

  她留下泪来,愣了会儿,忽而像是如梦方醒一般的,道,“快,快追。”

  那车夫听到顾潆吩咐,即刻跑去追了,过了好一会儿,才终于回来。

  她急切道,“可追上了?”

  那驾车之人摇摇头道,“回夫人,没有。不过,我见他衣着,应是江湖中人。不过小的方才见他从今日青龙堂回堂的镖队处来,莫不是青龙堂之人?”

  “夫人,怎么了?”

  她抹了抹眼泪,觉着自己应当是疯魔了,笑自己道,“赵洄……罢了,大抵是幻觉吧,才会觉得方才之人与他的声音如此相像。”

  这驾车的下人是三月前才到的侯府,自然不知道侯府的伤心之事,只觉得侯府夫人实在轻易垂泪,无所谓的挡下帘子,专心驾车去了。

  只是雪儿听她的言语,怕是又是想到侯爷了。

  车行了约莫一刻钟,便到了郑王府。她扶着雪儿,走下马车来,望一望这张灯结彩的府邸,她还从来没到过他这新府走上一走。

  顾澟这婚礼的规格,照着几月以前心想的样子是小了许多,不过满府红绸相映,绿枝点翠,倒是清静并不哄闹。他着一身暗红的婚衣,赤红为底,金丝为饰,玄冠束发,好一派风流倜傥。赵清月擎着一把连理枝纹的缂丝却扇,步摇坠坠,步行缓缓,她眼光含羞,由一旁的婢女搀扶,全然没有了往日风风火火的性子,倒真似一个大家闺秀,实在娇羞。

  坐一旁观礼的杨泪珊看着,有些五味杂陈,好似她这顾澟哥哥,从来没有对她这样恣意美好的笑过。她从前是不会这样想的,她喜欢的从来都是她的皇帝哥哥,可为什么,如今见到这一番场景,想到日后,她的顾澟哥哥不会再陪她玩闹了,她会心焦到……嫉妒呢?

  嫉妒到,说出清早那一番话来。

  “澟哥哥,是不是,你成亲以后,我都不能来找你了?”

  他笑着,道,“自然不是,你愿来,郑王府随时欢迎。”

  她犹犹豫豫,试探他道,“我听旁人说,赵姐姐为报父仇,才处心积虑的接近于你,你不在乎么?你为什么还喜欢她?”

  他好似有些生气,却仍耐着性子,解释道,“我不知你从何处听来这些话的,只是这些下人以讹传讹的毛病,实在对你不好。阿珊,收回感情是一件很难的事,我们约定,前尘往事,该忘便要忘记。”

  顾澟背过身去,想要去拿放在案上的玄色束冠,却被她从身后抱起,道,“那你收回对我的感情便很容易了么。”

  他一下子愣在那里,瞳孔微微放大,听着杨泪珊继续说着,“你骗人,你不会再陪我了是不是?你为什么喜欢她,喜欢她多过我了么?”

  顾澟方才听她话中的意思,以往儿时一起嬉闹的情感,杨泪珊其实一直潜藏心底。在她心里,大抵所有人都应是爱着她的,顾澟其实嘴角有些倍感荒唐的笑意,她其实也并非是十分单纯良善之人。

  顾澟拿开她的手,正过身来,道,“阿珊,我喜欢过你,只是因为儿时懵懂,我觉得我喜欢你叫我哥哥,而我,也愿意做你哥哥而已。我喜欢过很多人,你皇帝哥哥,你,顾潆,儿时照顾我的嬷嬷,我都很喜欢,可我爱的,只有清月一个。而你爱的,也应是你的皇帝哥哥而已。”

  她还想离着他更进一步,“可是你成亲了,便不会再来陪我了。”

  他却也同她退了一步道,“你也终有一日会成亲的,日后自有你皇帝哥哥陪你。”

  杨泪珊望了望在她身边的顾渊,想着那句,终有一日,你也会成亲的,日后自有你皇帝哥哥陪你。

  可她心里知道,她不过也是皇帝心中所喜爱之人中的其中一个,他爱的,终归是他眼前的江山社稷。

  看着眼前着一段婚礼,却觉得自己的爱情,异常讽刺。

  夜已深沉,赵清月独自一人掩扇端坐于房中,案前摆着一双匏樽,当中由红线牵连,她看了那匏鳟许久,暗暗勾起嘴角,一展笑颜。坐了许久,她歪了歪脖子,瞧了瞧门外,见还是没什么动静,便将那却扇放到边上,揉了揉跪坐了许久的脚踝,发呆。

  没过多久,顾澟由王府里左右两位侍女搀扶,推了门摇摇晃晃的进来,她见顾澟已然回来了,忙藏了藏脚踝,轻掩了却扇。

  顾澟摆了摆手,那身旁的侍女便合了房门退了出去。他已不像方才摇摇晃晃的,只是脸色微微红透,酒意阑珊,仿佛还在兴头上。

  他伸手接过了她手中的却扇,抚一抚那缂丝却扇上的连理枝,端坐在她对面。

  “连理枝头春,清月遂我求。”

  他今日一如得偿所愿,眼含深情凝望,将那却扇捏在手中,轻轻摆动,笑得怡然。

  她也如笑眼盈盈,将那却扇抽了回来,问道,“问君何所求。”

  顾澟将他们之间的匏瓜斟满,两手端起这一分为二的匏瓜,敬道,“所求不过,清月照我处,白首一心归。”

  她笑,他总是这样说着情话,“愿以深情不负,恩爱不离。”

  他们二人将那合卺之酒饮下,红线绷紧,相互迁就。

  “夫人。”

  过了今日之后,她便是他的夫人了。她走了许久的路,从此,便可停下来,歇一歇了么?

  她心里想着,愿做倾阳藿,日日向君生。

  赵清月一笑,欣然应诺,道,“夫君。”

  缱绻情长一夜,春宵旖旎。

  她的身子蜷缩在赤红的被褥里,熟睡的像一只茸茸的兔子,顾澟侧过身来,环着她的腰身,细细的瞧着她,吻了吻她的额头,又吻了吻她的唇。

  他小声的在她耳边轻轻的唤道,“夫人。”又呵呵笑了一声,压低了声音唤道,“夫人。”

  她摆了摆脑袋,向他怀里蹭了蹭,而他又吻了吻她秀丽的长发,抱得紧了些。

  不知过了多久,大概天光大亮,大概,鸡鸣了很久,她方才微微睁了睁眼睛。她眼前所见,已不是宅子里的柔纱幔帐,她的身旁亦也有了人陪伴,不再如无虚崖上清冷孤独。

  他手里拿着一个温热的帕子,坐到她身边来,抵着身子在她耳边轻轻道,“昨日,可还睡得好么?新妇第一日要入宫拜见皇上,入宗族家谱,祭拜先人。可不能再睡了。”

  她最是受不了他那勾魂摄魄的声音,忙羞红了脸应了一声,“好,好……”起身接过了湿帕子擦了擦手,却不看他,下了床仔细洗漱了一番,坐在镜前,执笔画眉。

  “我昨日,见着阿潆了,气色比以往好些。”

  顾澟凑到她边上,掌心握着她执笔之手,道,“你这眉……怎么画歪了?”

  她这手中之笔便就叫他这样轻易的拿了去,螺黛浅浅,画的倒还真是好看。顾澟放下了手中的螺子黛,将她的脑袋扳正过来,笑道,“你这样,就很好看。”

  她仍像不敢看他似的,脸颊红扑扑的,道,“白天祭祖,可不能这样有失体统。”

  他轻轻一笑,上前浅浅一吻她的唇。

  “你不必担心阿潆,她熬了过去,便不会再走回头之路了。”

  顾潆倒是比之前开朗了许多,不像以往,总拘着自己,透不出半刻清闲来。她每日都要去萧远的墓旁看看,坐着说一会儿话,也偶尔去扫一扫叶启文的墓。她这样不是因为余情未了,只是可怜他阴谋算尽,却连半个怀念之人也无。不想他坟前枯草丛生,连个来拾捣的人都没有。

  她这日刚刚去看过萧远,回城途中甚是颠簸,好似全身的骨架都要颠出了似的,雪儿急忙叫停了车夫,道,“老李,你可是如何驾车的,这一路颠簸,骨头都快被你折腾散架了!”

  那车夫连忙歉道,“夫人,这城外近来修路,路程颠簸些,奴才这便慢些跑。”

  她拉了帘子瞧了两眼城外泥泞的土路,也厌烦在这车上坐了许久,便道,“若是进了城,便停了车,我想单独走走。”

  那车夫点头大声的应了一声,便稍减了车速慢行。待刚过了城门楼,便招呼道,“夫人,雪儿姑娘,这这方才进了城,夫人可要下来么。”

  她道,“停吧。”

  雪儿同她一起下了车,便吩咐了那车夫快些回府不必等她们了。

  她们在城中走了好一会儿,行到一处小馆,闻着一阵令人食指大动的饭香,忽而转过头来,笑着问雪儿道,“你可饿了?”

  雪儿眨了眨眼,点了点头。

  她指了指她们眼前的小馆,道,“不如今日便在这处吃饭吧。”

  “不可,不可夫人。夫人与我不可一桌吃饭的。”

  “有何不可的,这里没有旁的人,你我虽是主仆,可在穆国侯府,我除了你也没有什么旁的可以亲近之人了,你我二人时,不必这样守着无用的规矩。”

  “谢夫人。”

  她的心里本就不存着什么奴婢不可同桌而食的芥蒂,只是以往她性子极其冷淡,便好似对谁都异常严厉,不过这三月来,她的性子倒是变了不少,温和的很。二人方才进了店门,店里小二便出来相迎,问道,“二位客官,里面请,”

  顾潆笑了笑,她也倒是头一次来这小馆吃饭,便道,“将你们家拿手的,挑个三样两样,备些清粥小菜,便好了。”

  那小哥清亮的喊了一声“好嘞!”惹得顾潆掩面轻笑,总觉着比在侯府那样总是她一个人,冷冷清清的要好。

  她正过身来,正笑着却突然仿佛,看见了那个她时常恍惚看见的身影。

  梦中流连,醒时也恍惚。

  萧远。

  忽而,那人好似认识她似的微笑开口。

  “阿莹。”

  那声音,果真与他别无二致,一模一样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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